《尹家坂村志》序
发布日期:[2014-12-02] 浏览

何信恩 

 

  中国地方志的编纂,历来盛于郡县,县以下的乡村志以前多为私修,且卷帙单薄。现存最早的村志当推清康熙十七年(1678)由汪永安撰修的《紫隄村小志》,绍兴本地能看到的最早的村志是民国二十四年(1935)陈得明所编的天乐乡《富家墩村志》。 

  乡村是社会结构与人民生息的最基层的地域单位,村志是省、市、县三级志书的延伸和补充,可谓一村之资料总库,或曰“村况之全书”。“文化是民族的血脉,是人民的精神家园。”而包括村志在内的各种地方志,正是“血脉”的见证,是“家园”的指南。 

  每个村落都有自己的历史传承和特有的文化基因。村庄的变迁印证着时代、社会、历史发展的轨迹。随着岁月的流逝,许多珍贵的历史人文信息,已基本散佚或湮没。即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的史料也亟需全面地、系统地加以记录和整理。在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,编修社会主义时期的第一部村志,多角度、全方位、多层次地记录乡村状况与演变,给子孙后代留下一部生动形象的乡土教材,给当代史学工作者提供一部可靠的“信史”,正是挽救乡村文明、建设美好家园的有效措施之一,在这一特定的历史背景下,《尹家坂村志》的出版,可谓适逢其时,应运而生,可喜可贺! 

  尹家坂原名郑家渡,地属山阴县。建村时间有多久,现已难以断定。仅因以尹姓为主体而得村名,时间似乎并不很长。但所在的福全镇历史悠久、文化发达,从近年来山上不断发现的原始青瓷碗、盅和印纹硬陶罐等文物表明,早在史前,这一带就有了於越先民活动的踪迹,而离尹家坂村不远的信诚村、欣华村和富强村等已被证明,远在春秋战国时代已形成村落雏形。由此推断,尹家坂一带早就进入了文明时代。2002年,我的一位学生奉派出任福全镇党委书记,不时邀我前去为该镇的文化建设出谋划策,因此使我对福全镇的历史有了更深入的了解。 

  我对尹家坂村的记忆,始于20世纪50年代,那时我的祖父、祖母都还健在,祖父住在漓渚街上,离尹家坂并不远。土改以后姑母何舜英由村农会介绍,开始走上教育岗位,那时她才十七八岁,也没有读过多少书,因我祖父是私塾先生,从小耳濡目染,算是有一点家学渊源,从此以教书为生,直至退休,都没有离开过漓渚周边的乡村,而尹家坂正是她和姑夫丁训廉工作时间最长的地方。姑父还长年担任尹家坂村学校校长,因长期劳累,最后积劳成疾,距退休还有一年时间就去世了。夫妇俩所教过的学生(包括邻村的)人数加起来也许可以编成一个团。 

  现在尹家坂村四五十岁以上的村民,说起丁训廉、何舜英两位老师,可以说无人不知。我不敢说姑夫、姑母的教育水平有多高,但其兢兢业业的敬业精神和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,在他们执教过的村庄确实是有口皆碑的。 

  令我欣慰的是,尹家坂村的父老乡亲们,并没有忘记他们,翻阅《尹家坂村志》中的教育篇章,姑母、姑夫的大名赫然在目,尽管他们都属于极其普通的小人物,但历史正是由无数这样的小人物所创造的。 

  正是因为有上述这样的亲缘关系,我小时候常坐船去尹家坂探亲,从绍兴城里出发,步行至偏门外埠船头落船,沿途风光,尽收眼底,远望青山叠翠,近看碧波映照,那湖山碧野之间飘动的乌篷船,卧波的石拱桥,傍岸的水村棣,以及沿湖渔舍、荷菱、岸柳、群鸭……组成了一幅幅淡淡的水墨画。印象尤深的是:到尹家坂姑母教书的地方,得摆渡过去,所谓渡船是一只方型的木船,由对岸的人用绳子拉船过去,称为“揉渡”。每次去尹家坂,姑母怕我不会使用渡船,总是算准了我到达的时间,由她或姑夫站在对岸远远地等候着,一见我的人影,立即挥手示意。此情此景,久久地定格在我记忆的萤光屏中,成为半个多世纪以前尹家坂村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。 

  旧时的尹家坂村,经济贫困,村庄零落,满目萧条。且不说农舍有多破旧,道路有多泥泞,单是白天成群的苍蝇逐食,晚上成群的蚊子叮咬,就让人感到十分头疼。而所谓学校,是由两间破旧的瓦房改成,那时的公办教师都是以校为家,姑母、姑夫也不例外。外间是教室,里间就是宿舍。除了教书,还要参加农业劳动。记得姑夫的务农水平还挺高,是属于“上船会摇,落船会挑”一类的壮劳力。姑夫爱喝酒,姑母爱喝茶,常常一面喝酒(茶),一面与我聊天。每次去尹家坂,招待的都是农家菜,鸡是自养的,蛋是现成的,青菜萝卜是现拔的。就连猪肉也是在知道我要去的时候,向村民预购的。当然还有常备的“三大件”菜肴即乌干菜、腌菜与霉苋菜梗。如季节凑巧,还能品尝到新鲜的罗汉豆、油菜蕻与嫩大菱,这些都是尹家坂的特产,是我这个城里人所不易吃到的新鲜货。 

  在姑母、姑夫教过的学生中,有的后来在高中时代又成了我的学生,如尹定轩,他是地道的尹家坂人,是老支书虞阿五的外甥,现支书虞兔良的表弟。尹姓在中国属于小姓,但在尹家坂,却是排在首位的大姓。全村812人中,尹姓374人,差不多占了一半;而虞姓虽属小姓,却是虞舜的后裔,属于“皇亲国戚”。可惜原来很有气派的虞家台门被拆掉了。尹定轩虽然读到大学毕业,学的是建筑业,后来自己开厂办企业,据说现在山东一带从事房地产业,事业干得红红火火,但为人低调,在同学中口碑甚佳。每周从尹家坂返校时(他是住宿生)总不忘来向我报告姑母、姑夫的“近况”,使我对两位老人的饮食起居了如指掌。有一年,早已毕业的定轩知道我在改装浴室,需用移动门隔离,开塑钢厂的他二话没说,背来塑钢门为我装上,而且坚持分文不取。尹家坂村民那种勤奋朴实、为人敦厚的优良品质,在定轩这些“70后”的人身上完整地体现出来了。 

  尹家坂村的崛起,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小村,发展成为远近闻名、由穷致富的典型,离不开党的领导和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实行的改革开放政策,离不开勤劳智慧的村民的共同努力,离不开村里两套班子的模范带头作用。若论尹家坂企业家中对村里的贡献,首推虞阿五、虞兔良父子,没有他们的辛勤劳作和奉献,就没有今天日月集团的辉煌。我与虞氏父子虽无交往,但从姑母、姑夫、表弟、表妹们及定轩口中也获悉不少口碑资料,后来,我的另一位学生鲁新海又成为日月集团的副总经理,使我对虞氏企业有了更全面的了解。虞氏父子由水乡农民成为闻名遐迩的企业家,从另一特定的角度反映了尹家坂村村民的巨大变化。 

  尽管从现有资料看,尹家坂人外出工作中成名成家的似乎不多。但小有名气的本地人才却也不少,我所熟知的人群中,就有一位名章国水的青年才俊,是元培中学的数学教师,此人教书解题颇有水平,指导中学生参加奥数比赛,屡屡获奖,他本人也因此而名声大震,上门请教和要求辅导的学生不可胜数,章国水早已评上中学高级教师。仅此一例,也说明昔日文盲众多的尹家坂早已是人才辈出了。本志从策划到出版,前后不到两年,由于受时间、资料和编者学识的限制,可能略显粗疏,例如“大事记”一类,就只是粗线条的勾勒而已,缺漏之处,肯定不少,但该志毕竟为尹家坂村保留了一部完整的历史,为编修地方志提供了生动的个案。作为土生土长的绍兴人,作为长期从事地方史志编纂、研究的文史工作者,我向所有为《尹家坂村志》的出版作出贡献的同志表示由衷的感谢与敬意! 

  村志之修,虽非易事,但如今不为,将来更难。虽然村里不会因为修了村志而直接带来经济效益,但此乃事关列祖列宗和泽被子孙后代的百年大计,是比多少幢高楼大厦都要有价值的系统文化工程。所有为该村志的修纂作出过贡献的人,在后人眼中都将是功德无量的。值此《尹家坂村志》出版之际,我忝为村志顾问,志书光辉,亦与有荣,心中感奋,特为之序。 

  (本文作者系绍兴市乡土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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